我的二舅老淤去世了,死在鞭炮齐鸣的大年夜。老淤是他的名字,也算是他的绰号。姥姥姥爷给他起名的时候,仿佛就注定了他一生悲惨的结局。 这是一场没有悲伤的葬礼,一场没有后代子孙披麻戴孝的葬礼。众人喜笑颜开着,侍弄着该弄的物什,为今天吃什么热烈讨论着,讨论今年的晚会什么节目好看云云。好事点的人还在讨论他生前的趣事和眼珠子为什么不见了的猜想。 二舅一辈子没有娶妻,农村的习俗是要给他办个冥婚,娶一房媳妇的。但是,操办葬礼的这些亲兄热弟们觉得浪费钱,就找个扎花圈的人给扎了一个草人娃娃陪他入了土,她就是二舅的媳妇我的舅妈了。 埋过了二舅,大家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让所有亲属蒙羞的人从此从是世界上消失了。大家一阵轻松,喜悦地将所有物什丢弃。 看着他低矮的房屋和被煤熏黑的房梁,我看到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妈妈的作品“袖珍馒头”,它们硬邦邦地在篮子里发亮着。 过年前夕,我还见过他。他穿着脏得看不清颜色的掉了扣子打了补丁的衣服,背着黑乎乎的编织袋又一次站在了我们家门口。他嘻笑着,等候妈妈赏碗饭吃。妈妈边骂边让他到门口吃饭,临走时将自己没有发好面且烧干水蒸焦的没人吃的硬邦邦的馒头淘汰给了他。他依旧笑嘻嘻地,背着他拾煤的袋子,背着硬邦邦的袖珍馒头,就这样哼着小曲走掉了,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着他。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就有他无处不在的影子。姥姥姥爷早已去世,大舅拉扯着妈妈兄弟姊妹几个长大成人,相继都成了家,唯独只有二舅孤零零的一个人。时间久了,大家发现他经常傻笑,便认为他神经了。不仅村里人躲着他,甚至自己的家人都觉得他行踪诡异,把他赶到了姥姥姥爷以前居住过的土房里。他每天东游西荡,背着又脏又旧的编织袋去拾人家拉煤车无意间落下的煤块。他早上出发,晚上回家,有时候会收获很多,有时候便一无所获。饿的时候,就近找一户亲戚去人家混饭吃。但是他最喜欢去的,也许就是我们家了。因为我常常看到他在我们家出没。 因为被人嘲笑说自己有个傻舅舅,也因为他经常脏兮兮的还用我们家的碗筷吃饭,我们姊妹常常看到他来就跑,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常常把门挡着不让他进门。他还是那样笑嘻嘻的,一直等到我妈妈回来。 我们家里生活一直很拮据:吃面条的时候很少放酱油,一年难得吃上几次饺子,过年了才会给我们这几个孩子添一身新衣服。困顿的生活里常常出现一个人来混饭吃,这是爸爸妈妈难以容忍的。所以吃完饭,爸爸妈妈就安排二舅到地里干活了。舅舅的力气很大,因为他的到来我们几个孩子可以适当的减轻负担,所以这时候我们就特别希望他来。尤其是麦收时节,他用有力的大手把麦捆往车上扔的时候,我们才毕恭毕敬的叫他二舅。而麦收一过,看到他从街头走过,小孩子用石头乱丢他的时候,我们又都变得健忘,忘了他给我们的帮助了。 学过了课文《我的叔叔于勒》之后,我才知道我也有这样的二舅,只是于勒曾经被人无限怀念过,而他却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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